忧郁的辛德利亚政务官

运去英雄不自由

第七回 出头逞强孙权花下泼醋 畏首藏愚曹丕病中讽诗

上回说到司马懿差诸葛恪为自己办事,引得刘禅下令寻访诸葛瑾,曹丕又由此道出一段过往来。你道都是何事? 

——且说洛阳攻陷前夕,司马氏一家自知不保,约从去路。司马师见邓艾钟繇等人北逃,本欲收拾家什求他接应。时逢夏收之季,隔着数十里地一片汉军刈麦之声,司马师气恨之下大骂曹爽一干人弄权亡国,令他诸兄弟流落荒芜之地。 

司马昭却意在东吴,他劝其兄道:“吴蜀攻我前曾相约分地,以后东边各州必归孙权,与其到蛮夷之境受寒瘠之苦,倒不如相携南下,去那江东温柔乡。” 

司马师恼怒:“亮贼虽曾约定与吴寇共分我地,而今蜀独得中原,天下已囊大半,如何还愿意拱手把青徐几州让给孙权?必乘胜兵临城下,一举破吴。”幼弟司马亮亦附议长兄。 

争执下司马昭先去通了吴豫州牧诸葛瑾,司马亮遂将司马昭自作主张告与父亲,那司马懿哪里肯同意,他意在自保,无论魏汉谁据正朔,都可从中斡旋得利,当即扣下司马昭。哪知司马师已先赌气出走,竟是去投了诸葛瑾,以令二弟赧然心服。那通信密报到了曹丕手里,他只嘿然冷笑,却是放司马氏各自去了。半年后孙权请降,司马师与诸葛瑾概无记录,却是俱不知去处。

司马懿入蜀以来,日夜想着这个儿子,他先是估摸从曹丕那儿打探些口风,又问过司马昭与那诸葛瑾互通之情形,皆是不得始终。这回得了诸葛恪,一个要访子,一个想寻父,正一拍即合。刘禅又是接连几日与姜维形影不离,寝则同室,宫中后妃概不召见,懿恪两人遂益发黏得紧密。这当头诸葛恪又给曹丕送了两次药,曹丕却是每每昏睡,不给他透任何口信。 

这边孙权亦是经久不得承宠刘禅,他闲暇无事,便和陆逊狎戏。这天孙权院里的桂花初发,他命长使步骘于四周铺了张锦子,自个儿则攀上桂树稍一晃荡,登时好似开了个盐铺,白的黄的簌簌往下坠。

那陆逊且在底下转悠着,一面拿掸子把掉落的桂子扫进簸箕,眼看着头发上也沾了花瓣,一时间如玉竹覆雪,仪度无两。孙权兴起,跳将下来往陆逊手上一捏:“鹿弟越发精神了,真个令人——好生陶醉。”

陆逊眉目婉转,笑向孙权:“眼下陛下虽甚爱那司马懿,但收下的皆是昭仪的人,来日方长,将来陛下迁都,大事待定,还看昭仪呢。”他所说的大事,自然是洛阳立后,孙权会意,眼角微扬,朝陆逊一指:“这次进献宫人的单子都是鹿弟定的,陛下说是喜欢得很,卿眼光果然不俗。”

陆逊笑道:“昭仪称赞了,我为昭仪办事,怎敢不尽心竭力?首批入宫的除朱然因暂定给曹丕还未调用以外,陛下自己尚留用了顾雍、虞翻、潘濬诸人使唤,那潘濬又与当朝尚书令是中表之亲,凡事皆有回旋之地。”

孙权听朱然预留给了曹丕,心下暗喜,又问:“可知道分给司马懿的是何人哪?”

陆逊道:“一为鲁淑,此人性行沉稳,当为昭仪谋大事;另一位却是以机变见长,乃是诸葛恪也。”

孙权听了诸葛恪三字眉头却是平白一跳,陆逊见旧主面色有异,已知道三分,忙道:“昭仪也不必过虑,当日是子瑜弃你,非你负他,论起曲直来理在昭仪,诸葛恪断不会为此怨恨于你。”

孙权摇头道:“我问你,若子瑜还在,恪儿会去往何处?”陆逊道:“当仰仗昭仪荣宠,又以其父缘故,必惟昭仪命是从。”孙权遂道:“而今我失子瑜,可远在千里之外,恪儿尚还有太后可以倚靠!他攀上了高枝,哪里还会顾忌你我?只怕有亲叔提拔,日后也够角逐后位。鹿弟哪,你所献其他人都好,只这手棋,下得可是不甚高明。”陆逊拜道:“诸葛恪小小一个宫人,别说见不着陛下,便是见着了,岂有他说话的地方?”

孙权咬牙道:“他不能说话,那司马懿也不能吗?要是他求司马懿替他在陛下那里提他,陛下岂会坐视不管?再则——司马懿长子曾投我吴,那天却与子瑜一起失踪,司马懿为了找儿子,也要和恪儿绑一条绳上!”说罢便沉了脸,半饷无话。

陆逊劝得孙权稍安,那厢曹叡正伺候曹丕服药毕,曹丕倚在凭几上闲翻王粲七子的赋文。曹叡瞧着父亲气色渐好,亦是心胸大开,把药渣兜了尽数抖在花盆里,又磨墨备纸妥帖,以应曹丕兴之所起谈赋论诗。

近月里医官出入频繁,桯子上一水的瓶罐器具,内中还供着刘禅前日所赐的物什若干,多为暇时观摩的小摆件。曹叡见那匏瓜可爱,起去取来细细把玩。他本也有些文才,这时候忽起意兴,遂把清酒一盏,就着适才备好工具一挥而就,写的是:

种瓜东井上,冉冉自逾垣。

与君新为婚,瓜葛相结连。

寄托不肖躯,有如倚太山。

菟丝无根株,蔓延自登缘。

却是以瓜蔓之柔弱喻新妇之势孤,又暗藏他父子命途多舛、仰他人鼻息之意。他连呷四口酒,犹自不足,又往后再加三句:

萍藻托清流,常恐身不全。

被蒙丘山惠,贱妾执拳拳。

天日照知之,想君亦俱然。

书毕,将那诗呈给曹丕过目。曹丕览后只道:“叡儿亦感孤立无依否?”曹叡道:“父亲贵为大魏国主,一夕沦落至此,儿安能不为之嗟叹忿恨。如今一切衣食用度皆赖朝廷供给,喜怒哀乐全凭他人,父亲如今惟有跻身后位,重归洛阳,方能扫终日之腷臆。只恨孙权得志未伏,司马懿弃主又起,若父亲再得人构陷,儿又如何能平。”曹丕心中感动,反劝曹叡道:“叡儿可知‘见卵而求时夜,见弹而求鸮炙’乎?凡事有度,大计犹不可过早。我想年内不会有迁都事,要赢那孙权来日方长,况我不幸倾覆,倘天意亡我,也合当受此重责。”

曹叡心头一酸,曹丕又说:“我儿不必委屈。方才你作那诗,意思是浅近些,但读来颇情真意切,是为粗白而不隔也。”曹叡接口道:“父亲《论文》一篇,儿以‘文人相轻’一句最佳,真能应古往今来文章事,恰如父亲此刻责儿诗意浅薄。”

曹丕听爱子玩笑话,不由莞尔:“你可知道我最爱哪句?”曹叡请父亲讲,曹丕神色便庄重几分,连带得这卧房书斋都肃穆起来,片刻只听他说:

“盖文章,经国之大业,不朽之盛事。”

父子二人相视而笑,曹丕接过曹叡残稿,在下头又补一诗:

别日何易会日难,山川悠远路漫漫。

郁陶思君未敢言,寄声浮云往不还。

涕零雨面毁形颜,谁能怀忧独不叹。

展诗清歌仰自宽,乐往哀来摧肺肝。

耿耿伏枕不能眠,披衣出户步东西。

仰看星月观云间,飞鸽晨鸣声可怜,留连顾怀不能存。

诗成七言,意犹不止,以悱恻缠绵开体裁之先。曹丕久病劳神,又咳嗽一阵,被曹叡服侍着睡去了。

他两个只顾为文,却不知孙权已攒了一坛子桂花,除却酿酒所耗,余下皆制成花囊,以金陵锦绣名目献给刘禅。有分教:

文成千古盛轨开,祚祸更迭事堪哀。

奢华殿中见反复,潦倒墟里赌兴衰。

要知端的,下回再讲。

评论(11)

热度(383)

  1. 共8人收藏了此文字
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