忧郁的辛德利亚政务官

运去英雄不自由

第十七回 何平叔因缘解疑寒食散 郑文渊借故讽和酒家陶

上回说到孙权与陆逊等人回府,半路上却看见个人正袒胸露肚的往对面穿来。陆逊眼尖,见那人虽然仪容不整,姿貌却颇是俊秀,只暗暗纳罕何人如此大胆。那孙权经他一吓,兴致败了大半,刚要发作,陆逊道:“昭仪何苦理他,又不是冲咱们来的,凭白招了不相干的,由他去便是了。”一路自扶着孙权去了不提。

却说这人给孙权一激,倒也清醒了大半,又不好怎样,偏昂起头,旁若无人地过了街道。只见他乘着夜色一头扎进里巷,理了头发,把挂腰上的外衣朝身上一披,这才重新踱出来。

此人正是之前投入姜维幕下的何晏,他因姜维去了腊祭,自己闲来无事,只和夏侯玄等人清谈。这何晏向来有一癖好,乃是服食丹药,且与寻常术士所用不同,只取那丹砂、雄黄、白矾、曾青、慈石五种药石,配以辅料,一并服下,名曰五石散。此方先秦时便有,但为疗疾,他何晏早先闲居时,也曾拿它治寒症,不意服后神智清明,竟一发不可收拾,每逢月初及月中便要食用一回;又因那药性躁,服后需行散发热,或进食冷物,或解带宽衣,若有不留意处,只教身上不得爽快,至于百害无利。

这何晏自给汉廷掳去后,一年来不曾再用此药,偏他药瘾极大,平日里颇是难耐。这当头终于给放出来,又在姜维手下讨了个清客做,遂即刻求了这方子,几日里来接连服食,好歹过足了兴。这会他吃罢冷食,且饮了热酒,恍恍惚惚的,正琢磨着如何唆使姜维等人陪他一道服药,不意撞上孙权,只道:“这人也是个不好相与的,怕是明儿在皇帝面前谮我一口,那便不大利索。何不借此机会,反教宫里宫外都知道这方子的妙处?往后要讨它吃也容易些。”

他拿定主意,也不着急回赶,却是绕着几条街来回走了数趟,待身上热力再散了些,又道:“我若与那姜伯约去说,他偏是个不好声色的,哪里理会得这当中的好?莫如使曹子建作五石赋一则,他才名既高,也好令人多加效仿。”一面想着,头上天已全黑了下来。

这头何晏尚在思忖应对之法,那边孙权到得住处,早打发周胤去瞧适才那人。这周胤一向同他阳奉阴违,颇不耐孙权颐指气使,嘴上只答应着,私下里却嘟囔:“先就近的时候不差我去,这回倒想起要使唤我;我又不是给蒙了眼,今早你算计曹昭仪那手,可好看得紧呢。”他自哂笑孙权,也不敢多耽误,一路去了,回头来报那是姜维身边的何晏。孙权正因为听了陆逊的话,欲再与姜维等人结交,忙唤了陆逊过来,喜道:“所幸有鹿弟拦着我,没至于和他冲撞,眼下拿了他把柄,恰与他做个人情,叫他多和我走动,也算给自己留个好处。”

陆逊道:“昭仪也毋须太急,想他给咱们撞破窘态,事后记起来却也不能安卧高枕,倒不如先令周胤常去那边候着,等他动作了再应对不迟。当下要紧事却不是这个。”孙权笑道:“我自然知道先去访了曹子建,却不知道周胤那里探得如何了?”他一面想起周胤方才似喜非忧的模样来,颇有些心旌摇荡,遂说:“也再不必等到明日,趁着天还早,这便过去赶个趟罢。”其时益州太平无事,宵禁松懈,又兼姜维有意要拷出嫌隙之人,只放都中百姓逍遥,却暗里布了亲卫候命,以致二更往后街上尚有行人。

陆逊得了命,早把东西备好。只因那曹植一向恃才傲物,寻常物什势必唐突了他,无如投其所好,将前些日子存的那瓮桂花酿了酒送去,这便是他陆逊之前询问周胤的用意。当时刘禅还未给曹植官职,先叫他就近闲居,以备随时传唤,故陆逊不需多时即摸到了曹植居所,与他谦让一回,方要说话,但见厅上屏风处斜倚一人,却不是那何晏又是谁?

原来这何晏也是个等不得的,他因想央曹植作文,竟比陆逊还早些过去,这会才寒暄过,将欲开口时,陆逊却来打搅。他认得陆逊样貌,两人对望一眼,心下皆是有了计较。那边曹植先道:“经娥来得可巧,这便是何平叔何晏,早年随我住在公家,也算我半个弟兄。”何晏遂上前行礼,又请他多担待自己,陆逊笑道:“哪儿的话!往后只叫我伯言便是,更不必拘束。”

他说话间指使周胤把那两坛子酒往案上放了,迎过来道:“我家昭仪集了八月初时鲜的桂花,都晾干了搁在院子里。我因想着子建爱酒,无论如何也要拿它出来熏个酒气。这桂酒质地温醇,饮它最是提神不过。”曹植拜道:“何劳伯言费心至此?”忙让了座,引他及何晏去往堂下歇脚。

陆逊既已坐定,却不发话,先听何晏要说甚么。那头何晏理了把衣衫,倒不含糊,只说:“子建素是个才力高的,族中子弟及不上万一;往日里兄弟离子建远了些,无力瞻顾,深以为憾。今既重逢,弟敢讨子建文笔,只将弟平日服的那剂药石美言一番,与弟拿去留个惦念。”话音方落,曹植忙摆手道:“再不提这个!那寒食散性烈且躁,早年华元化给二兄诊治时便说过,子桓实为阴形应外而阳疾处内者,切毋大加悍药镵石之属,更不可把五石用于祛寒发热;早先张仲景著述,亦只以少量散剂入药,仅及一般伤寒症耳。如此看来此物倘服用不当,必殆害无穷,不吃它也好。”

何晏听了便叹道:“弟只道子建高明,却如何与寻常人等一般拘束委葸。华佗当时乃是对二兄体内寒症下药,他身上的痼疾你也是知道的,又岂能够同等闲人一概而论;那张机自己服了药却也无事,他且是个良医,难道连他也信不过?”又说:“弟服食多年,未见有何反应,倒是平日里读书论文,倍感抖擞,常常在苦思不前时一剂下去,这笔头一活,又能够吟诵千言了。”曹植还未说话,一旁陆逊倒先笑了:“逊在江东时便听人提起过足下才学,却说子建以下,上逮七子,若论后出之辈,更数何平叔。平叔既由故魏排斥,声名不显,尚还能有如此评价,非文思过人可至于此哉?何不亲作寒食赋文,倒要叫你兄弟多事了。”

何晏听他夸赞自己,难免有几分得意,径去将曹植悬在墙上的麈尾取下,一面晃一面道:“伯言但知其一也,弟虽是有些薄才,毕竟不敢掠子建文采;况我之前以首倡五石作日常健体药物食用缘故,已遭时人诘责,前番更因故断服,旧魏之人且言出嘲讽,如今重提起来,他等岂无再作冯妇之讥?又哪能让弟安生呢。子建先既蒙陛下所爱,得以润色求贤诏文,在蜀中才名已立,我得兄之笔墨点缀,示与那些抱残守缺的魏人,必能一雪先头之恨。”一席话使得三人都笑起来,曹植遂道:“如此说来,这赋我是非写不可了?”何晏只将麈尾交还到曹植手上,双手一拱:“子建亲笔,必不凡也。”那陆逊未识五石散,倒也觉得新鲜,只稍问了何晏详细,一面又唤周胤过来斟酒。

他虽绝口不提曹丕,却见曹植提及曹丕必言“二兄”,且言语间全无厉色怨怼,想是终不与曹丕生分了的,心下已有了分寸,遂道:“只顾着说话,岂可无酒?容我取了与卿等来试。”曹植笑道:“叫这位小弟也一道罢。”于是取了四只绿瓷美人觚,把那周胤招呼了来共饮。

这些桂花皆是那日孙权庭院里攒下的,做香囊便用掉一半,陆逊酿酒再去了剩下的十之七八,所余已是不多。那曹植饮了酒,心胸开阔,这便备好笔墨,乘着兴头写道:

极昆仑而熔炉倾,女娲补天之五色;裛日月而年岁聚,伏羲化育之四时。

把个女娲炼出的五色石比拟他何晏喜爱的五石散,那四时一句却是化了楚人的说法,说的是伏羲以四子代日月以为岁,意在练成此药需讲究时候,非朝夕之功。何晏大喜:“只这开场便已不凡。”

又看他写道:

扁鹊发鑱石度量,交横阴阳以相济;淳于辨汤剂权衡,体察动静复曷极。

何晏说:“这个却不好,只附会淳于意旧典,倒显得它不当服了。”又招陆逊来看,陆逊笑道:“你莫慌,且瞧他如何续来。”再看去时,又多两行,写的却是:

方落月兮携玄黄入朱紫,乍回风兮泼雪脂染缥青。

浩浩乎掘物华以养琼玉,翩翩兮舒怀抱而感深冰。

何晏笑指曹植道:“岂有此理,连发散形状也一并写上了。”

那曹植又写:

含丹砂而咀兰泽,乘逸兴于云梦;披绡縠而执纨素,御蛟龙会高唐。

步婉转以魂游兮,意乱而琴瑟绝;思顾盼以神飞兮,酒酣而眉目张。

方欲一鼓作气接下去,何晏却道:“无有神女,何来高唐?”陆逊因说:“你且消停些,仔细打搅了他。”一面看那曹植神色未改,只续道:

欲眠又起,蹈鸿影以卧轻波。

将休还拒,扣宝剑而赴清歌。

暂辞时序,使销峭崿于浅坡。

且登天寰,岂俟卓荦为蹉跎?

何晏及陆逊齐叫了声好,看他又说:

云庭忽落山迸裂,谒仙人兮踏椒途。

照蟾月兮对天镜,敷腻粉兮施流朱。

何晏瞥一眼曹植,又拿肘子戳了陆逊,说道:“你且看看他曹子建,这回可饶不得他了。”陆逊尚还矜持,周胤在一旁却已笑得险些滚到陆逊脚下。

那曹植既已有了文思,便也再不顾何晏议论,把那剩下的几句一气呵成,乃是:

徙金盘以承玉露,实委质而无定分。

既没朝夕之往复,未许此七尺之身。

宁付曳尾泥潭之委顿,莫为羁縻浊路之飞尘。

夫大象之无形,大音其希声。

但恨重器之不成,哀年齿之渐增。

遂借幻梦以自怀,感故地而还真。

蓬莱忽逝,唯留余温。

丹石既罢,休与空樽!

玄微子云:窃灵龟以自许,羡老庄而养生。

余尝阖目而太息,不独有感于斯人。

写毕,几人又看一回,那何晏道:“好是好,只是多了点意思,不像是写丹药,倒像是借它舒展怀襟了。”又说:“择日弟当再作一赋,便算是还了人情,只不要嫌弃我辞藻粗鄙。”一面说笑,一面与陆逊等辞别。

这何晏次日自去见了姜维,先把此文拿与他读了,又装作和夏侯玄寒暄几句。姜维道:“这便是你前几日问我要物什的去处?”何晏凑过来道:“大将军只见其形,未通其神,若理事乏了,或身上冷了,拿出来尝上那么一口,只比这文字里写的更妙呢。”姜维因笑道:“免了罢,我向来不爱吃这些,你若想吃时,只管问我那义兄弟去。容我拟个单子,把平时不大顶用的琐细杂物都交由他看管。”何晏听了甚是喜欢,这便要去与曹爽打个照面。

那夏侯玄自给刘禅放出掖庭,还未和曹爽相见,这时见他这样说了,忙道:“罪臣近日偶有倦怠,不妨试一试那付散剂,也请让同去罢。”姜维自然应允,原来他想着放曹爽在内闲居毕竟不能长久,暂给了曹爽掌典杂物的差遣,以备将来提拔。那边曹爽早听姜维说过原委,如今再又见面,自有一番悲喜,只是夏侯玄在掖庭与郭脩相通等事,却不能与他细说,由是并不知晓端底。何晏因与曹爽私下曾有接触,当下也问候几句,以便将来讨要药石更容易些,至于他往后如何用那赋文招摇等事暂且不提。

再说陆逊去回了孙权,把何晏一节说了,又说起曹植对曹丕是何态度,那孙权冷笑道:“果然还是惦念着他哥哥,他给曹氏儿远了那许多年,却是个不记仇的。”陆逊忙说:“兄弟血肉之亲,此为私也;受命仕于当朝,此为公也。那曹子建于私自然偏爱曹丕,却能于公上亲近昭仪。”他说话时且搂着獐子筛毛,那獐子背上一小整块给他捋得时起时伏,一鼓一鼓的好似秋虾蟆肚皮。

孙权看得有趣,也伸手欲去抚弄那獐子,不想这獐识得孙权是当日猎他那人,甫受惊吓,连忙往一旁退了,险些把个陆逊绊在地上。孙权笑骂:“作死的小畜生!”陆逊一把将獐子勒好,说道:“臣妾给它取了个小名:剡上为圭,半圭为璋,它又身有黑斑,只唤作‘乌璋’便是。”孙权道:“你倒有几分闲心。”陆逊因说:“庄子云:‘白玉不毁,孰为圭璋’,昭仪虽匍匐西隅,而志在千里,当慎行谨思,惯受砥砺而后可图大计。”

孙权正欲接话,那边周胤过来传有人求见,情势似急。陆逊便携了乌璋欲退,却给孙权拿住手腕,只听他说道:“鹿弟无需回避,且与我共事,听他胡说些什么。”一面由周胤牵了獐子下去。

不一时门边引进来一人,但见他合中身材,一束青丝打个斜结,只松松的绾在脑后,衬出身上衣服越发浆得泛白。孙权奇道:“怎的是你?”

原来此人曾是孙权手下太中大夫,名叫郑泉,素来嗜酒放荡,曾有言说:“平生止得一愿为大:若得美酒满五百斛船,可以四时甘脆置船两头,反覆没饮,惫即住而啖肴膳。酒有斗升减,随即添满,不为穷尽。此乃人间大乐,不亦快哉!”时人引为异语。这郑泉先侍奉孙权,以直言不讳且善于体察缘故,颇受孙权喜欢,后来得以出使西蜀,议夷陵之后交好事。孙权献降时只带一批要臣同与他就缚,郑泉却因重病卧榻数月不与朝政,并未即时随孙权一道去往成都。这时候孙权和他见了,方省起还有这个人来,心下却是一喜,暗道:“这郑文渊也是个见识广博的,我且留了他在侧,与鹿弟互为裨补。”

因说道:“文渊快进来坐!”又晓得他好酒,忙命步骘摆来酿剩下的一坛桂花酒,笑道:“你来得不巧了,昨儿新出了几坛子酒,都拿去送人了,眼下只得这么一点。虽不能足瘾,风味俱在,你当要吃时,我再着人去买了些新的来。”又问:“身上可好些了?”郑泉受孙权如此厚待,心里感激,因说:“江东风水养人,留了半年,早大好了。仆知道昭仪来了西京,甫一痊愈,就连忙随东路驻军赶了过来。”

孙权便叹道:“风水是好风水。只留不住人。”又望着窗边怔怔的恍了会神,说道:“人且不留,况驻马哉?”陆逊省得他意思,只道:“文渊可把沿路所见与昭仪说了,好解他思念之意。”郑泉将酒坛往怀里一抱,遂说道:“路上匆忙,未及细览,只详说建业一处。”他一句话说完便得舀一口酒喝,孙权素知他习性,倒不以为怪。

那郑泉先是略提了扬州至荆州一路大概,说南方以东因未经兵火,保存尚好,只羌人西来,偶有劫掠,均为陈到麾下白眊所止。大江以南如此,不知中原又是几人遭劫,几人涂炭。孙权与陆逊感慨稍许,再听他讲到建业,说道:“至于旧都,朝廷着人修缮已毕,几处盛景仍在,淮水左右来人如织,南宫并西苑一带宫墙依旧,沿岸民居也都保留如故。”

孙权意稍解,点头道:“使一切依照从前,如此甚好。”他岂不知郑泉话外有音,却朝陆逊望一眼,陆逊便说:“适才僮仆报文渊有要事求见,怕不单是来说一声建业事罢?昭仪与我俱在,有何话不可以畅言?”孙权笑向他道:“这就不对了,知道旧都无恙,我心已安,伯言何必焦躁呢?”郑泉便把坛子一放,抹了嘴上酒水,神色亦庄重几分:“这便是仆来寻昭仪之缘由。”

孙权大喜,把个郑泉双手握住,也顾不上揩净手上酒渍,只道:“你说。”郑泉便道:“仆经过南郡,听闻邺城及许昌因遭鲜卑人火燔,已废了大半,朝廷只略加整顿,并不与东都等同。昭仪可知道,如今天下紧要以繁华昌盛论,除东西二京以外,便数建业?”

此话一出,孙权陆逊二人心下均是咯噔一声,那陆逊低了头道:“这样说来,朝廷是有三都并立的筹算了?”郑泉道:“也不尽如此。我想成都既以帝陵缘故为西京,洛阳又因汉制做了东京,建业便可依王气而成南京。昭仪起于东南,发于建业,若从此随陛下北行,却仅得与曹氏诸人争晖于后宫之中,吉凶未卜,只虚磨岁月耳;何不借旧都兴建缘由,请命陛下,使昭仪督办建业事,以图将来进退?”

那孙权听了这话,手上青筋只突突的跳,面上却颜色不改:“文渊如何不知朝廷深意?他留我与那曹氏儿同在后宫,便是为防我借旧部余力覆他江山也。拘魏人于掖庭,却尽赐我吴人仆婢,看似亲待有别,只因我与他曹丕既在,无论吴魏,必倾力助我二人周旋,由是可将旧人尽数笼络矣。陛下思虑缜密,严防至此,怎肯放我东归?”

郑泉拜道:“请命只是彰昭仪牵挂旧都之心,此人之常情,昭仪一旦挑明,反可使陛下不致猜忌;即或陛下不允昭仪出宫理事,昭仪也可以南都建设为由常伴陛下四周,并举荐一二良才亲往。”陆逊笑道:“不瞒你说,逊也建议昭仪以东南隅山越为由请为陛下谋,只是山越本为小事,毕竟不如建业要紧。文渊此来令我等茅塞顿开,劝说东进尚在其次,更往大处说,昭仪与我乃知天下形势,瞬息万变,必登高而临下,方可有决胜之机。”

那孙权却不表态,只悠悠道:“以前建业还叫做秣陵的时候,我常登其山阜,极目望而小众山,看丛脞待理,百业欲兴,但觉豪气凌云,胸胆开张,只一点不足,以为当时知音寥寥,十里淮水似锦,却无人与我同享。”陆逊与郑泉俱是看向孙权,听他续道:“等那秣陵成了建业,沿岸城墙废废起起,船只多了,车马也多了。后来我坐上了吴王位子,再后来也敢以天子自居了,身边人来了又去,我却始终不曾忘记初登蒋山的那些时候。”

他往酒坛子上一点,展眉阖目:“‘蒋山龙盘,石头虎踞,乃帝王之宅。’——此孔明之后与我同游秣陵时语。金陵邑王气健旺,他既也如此说,毕竟我是信的。”

三人一时无话,半饷那郑泉忽道:“仆也想起一件旧事,当在去年入冬。那时我重病濒死,以为可许身后事;其余我无力干涉,惟有一事可托,遂央身边人把我埋在那制陶作坊,待十年百年后化作泥土,有幸被那陶工取去做个酒壶,日日浸在美酒里,也不枉此生了。昭仪自是登高览胜,看龙盘虎踞;仆却只想着醉死瓮中,未免格局狭小,无怪伯言笑话。”陆逊笑道:“也不必说这话,文渊虽在一隅,岂知酿酒之水本和天地渠流同源,是坐涓尘而观江海也。”

有道是:

亲射虎,烟草掖春寒。旧城淮水轻似雾,兜鍪如洗鬓如斑。还从契阔谈。

要知道后事,下回分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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