忧郁的辛德利亚政务官

运去英雄不自由

第七十八回 焚相思吴故主誓绝怨偶 诉离愁魏佞臣不报佳音

上回说到羌中姜维遇袭一事,先是由廖立妻蒲氏带回蚕陵消息,后又有信使递送当地音讯,刘禅这才知道姜维情况安好。他大悲之后又逢大喜,正彷徨之际,犹不知当如何是好。适逢司马昭在内室休憩,刘禅便同他说了会闲话,却将先前廖立行窃事一并引了出来。司马昭误以推罪廖立之事泄露,恐将祸及兄长,遂把罪责尽数揽在自己身上。

要知道刘禅虽对司马昭不过叶公好龙之心,到底于宫中一众小打小闹并不在意,他既着急想见姜维,哪里还顾得了与旁人理论?且那孙权尚给人扣留问罪,侍中大有厉行检索之意,刘禅欲保孙权,总需得把从前诸多腌臜事皆尽压下,故只略宽司马昭几句,竟要赐其以白身,放之出宫。

那司马昭只听刘禅说“投奔你父亲去罢”,便觉心绪不宁,冲窗外发了会呆,待醒转过来,刘禅早已离去。司马昭烦闷之余,只将发簪一解,捋了数丛头发不断抓扯,越发坐立难安。他自被裹挟入蜀以来,行事实多不顺,羁留金华宫时更是无一日不念着逃脱樊笼,只是真教他有机会离去,又茫然不知所向。先司马师不在倒好,既在了,他又怎好弃兄而去?况且真令他远赴千里寻父,更不知路上有多少波折。这司马昭年方及冠,又无甚远虑,以自己独身一人,当是断断不能成事的。

他苦思许久,忽而一拍大腿,暗道:“他若果真要放我出去,何不让我叫上阿兄?便告他说此去路途遥远,需一熟悉各处关隘之人引导;我阿兄原本来自宫外,手头服侍的又只曹叡一人,纵放其归去,当不必与宫人侍者们等同形制。”

此念一生,便如拨云见雾一般,司马昭不觉越发自得,于室内疾步绕行几圈,连叫道:“正该如此!他既愿意舍我出去,想是已看腻了我,更需趁他未改主意,速速成行才是。”

偏这会闷热了半日,眼见乌云没顶,大雨将至,林间草虫噤声,司马昭因将刘禅饮剩之茶水往外一泼,再往几上一枕,只等刘禅理完孙权事务归来,他即向其讨要司马师同行。未想这一等便是一整日,竟叫司马昭卧在偏室里听了一夜的雨,又兼室温陡降,他裹在一条薄被里瑟瑟发抖,直至破晓时方睡去,浑不知是喜是愁。

你道刘禅缘何迟迟不返?正因那孙权下狱,为替他洗清罪名,费了刘禅不少心思。前次刘璿既得陆逊亲自拜访,说及孙权状况,他便央霍弋先去带内宫口信,那头刘永又递书与蒋琬以下数名旧蜀官员,并及西京之光禄勋,且向陆逊说这几人在禁中颇有些分量,与旧朝宫妃亦无有雠怨,由他等求情,陛下定当宽宥。

别人倒还罢了,这光禄勋名叫向朗,之前重阳开宴、上巳祓除并大虎月酒一应由其操持,深得刘禅信赖;少皇与人论及内廷琐事,常戏称他日倘立中宫皇后,当命向朗持节授予印绶。此人早先为刘表手下,后归先帝所有,建兴时又迁为丞相长史。只因他与马氏兄弟同是襄阳宜城出身,平日里甚有交情,那马谡素来口无遮拦,竟将太后出山以来诸种秘事都私说与向朗知道,被人悄悄往太后处告了状;太后既觉忿恨,又虑他与马谡有私,不宜使之长处身侧,故建兴之末大军东征,竟不携向朗随行。刘禅遂令其执掌成都宫内事务,这长史一职,却只得交由他人了。

这向朗颇有些才名,赋闲之余,尚以勘校典籍为乐,尤好与宾客品鉴藏书。如今他更乘姜维办学之际大揽门徒,直使蜀中学术为一时之盛。刘永送信这日,他正与谯周诸人论了一回古今尚书,提及史册制度,意犹未尽,却向旁人说:“陛下所任史馆之王肃王子雍,起于旧魏,倒还有些名头,只不知其人奉圣意编撰国史,于今叙述已有几多?”

须知向朗身畔多是嗜读经卷之士,于朝政争斗并不上心,刘禅以掖庭魏人领外部要职,自向朗以下十数子皆不以为意,浑不似董允等人急欲抑其锋芒。那向朗因顺势将史馆及文学苑魏人细数一遍,忽省起一事,乃说道:“前日曹子建托人来我处索要药材,说的却是王太史身上涩痒,恐有湿疹生发,需讨曾青并雄黄数味药石去镇它。”

他所司仅宫内物料供应,于外间各官署却并不相干,虽手头确有些旧日所存之曾青,到底觉得此事蹊跷。谯周便笑道:“宫外采买本是由曹昭伯在做,只因文学苑及史馆等附属俱是他故地相识,这便不好开口。巨达是朝廷老臣,他前来委托,当是在表亲近归附之心。”这谯周自己起先也举荐过魏人郑冲,事在前回,自不必多叙。

向朗这才放宽心,道:“如此可好,仆即记录在册,将那曾青等物以小瓿盛了,许给他即是。”一面吩咐底下照做了。

他却不知曹植处向他讨求曾青,原本是何晏的主意。那何晏既听了陆逊建议,一日之内,竟将旧时熟人访了个遍,更整衣肃容,赶去文学苑私会曹植,闹得不可开交。他与曹植本就有论合酒石之谊,值此局势紧张之际,相互见了,不免有万千言语要叙,何晏索性于文学苑宿上一夜,次日午时方告辞。他偶然得闲,只往南一路慢慢逛了,待行至孙府附近,又欲借机会会陆逊,却见不远处一名十余岁的少年正疾走出来,瞧样子是那孙峻。何晏纳罕道:“他是孙昭仪身边的人,平日也不见与孙府往来,难道又出了甚么大事?”遂悄悄朝墙角一贴,看他有何动作。

原来刘禅既执意要释放孙权,总需寻个由头,因亲赴宗正府,召了众官员来问话。那宗正狱由都司空令所领,也一并召见了,只叫他等诚惶诚恐地立于阶下。宗正尚以刘禅前来责问,待将孙权罪行如数告之,只刚开口唤了声“陛下”,刘禅便摆摆手,先一步将势头打断。他朝门柱上随意靠了,尽把那些个花前月下的闲话拿来絮叨,竟是半点不提孙权之事。

那宗正不知刘禅何意,以为孙权开罪圣颜,皇帝恨自己查办不力,犹怀畏惧,只得硬着头皮打断道:“陛下,那孙氏……”

刘禅便转向宗正,佯作色道:“卿不愿与朕同喜,朕平日所说,却分毫也未曾入耳!”他更往内走几步,把手背了,看旁人道:“朕前月甫得皇女,想要为其封赐丹阳郡食邑,卿等却也微词不断,是因其为吴人所出,故而有此诘难?”

宗正不防他提起大虎,连忙揖道:“陛下圣意明断,臣等谨当尊奉,只是臣恐东都丞相处或以为逾制,是时不好向他交代。何况公主生父新近以私放流言之罪论处……”

刘禅便挥手道:“卿等谬矣!朕已托抚越将军细考都中流言,原是那匈奴子往孙府运送马匹时牵强附会,徒惹出波折,与宫中嫔妃无涉。”他却有意不多谈孙权状况,只说:“这倒罢了,诸葛抚越是朕亲自指给皇女的教引,公主获封事大,他自是要上心的。”

那宗正与底下人相视一眼,已有人先禀道:“陛下御命甫下,臣等即一律照办,只将皇女与长公主登记玉牒,并封丹阳及南阳二郡,这便取与陛下亲览。”说罢辄返内室,要取宗室名册呈给刘禅过目。

刘禅遂转怒为喜,止住他道:“罢了罢了,朕只随口一提,卿切勿疑虑。”他倏尔转身,一掌拍在宗正肩头,只将那宗正激得一个激灵,刘禅却道:“既已在册,此事便已了结。朕拟在月底迎回南阳公主,令其袭承汉室血裔,卿等自去着人迎她回来,朕再命光禄勋预筹些名目,好为皇妹接风。”

此话却在整个宗正府意料之外,那宗正因向刘禅一揖:“陛下……?”

刘禅便说:“皇妹既得朝廷封赐,便不当再让她流窜于外,更需改姓刘氏。”宗正忙道:“不待陛下亲发诏令,臣已将长公主以先帝长女之名录注在册。”

刘禅点点头,笑道:“朕对这亲妹思念得很,卿等应及早将人接来,好让朕兄妹团聚。”须知长公主在先帝几个子女中,眉眼与太后最为相似,刘禅曾在数年前见过这小妹,虽其人尚未长成,自有一番天人仪度,俨然便是相父幼时模样。他这般思量着,心中不觉荡漾,因又说道:“只是朕既迎还皇妹,便不愿使她眼见宫中这些龌龊行事,曹氏瞒赃,孙府飘絮,且把它都放下罢。”蓦地提高声音,向众人道:“——那便该将孙氏罪妃释放,莫要冲了皇妹行程!”

那宗正耳听刘禅下令,哪里还顾得辩驳?只向都司空令问道:“孙昭仪现拘在何处?”又说:“臣等只奉了内宫之命看管昭仪,到底如何定罪,还看侍中处提议。”

刘禅更作些不耐之色,道:“不必再去知会旁人!他既在此处,便由朕做担保,放那孙氏出来。——他所犯又无甚大过,该怎么的,待果儿归来,朕自会向董侍中去说。”

想这成都向来由太后主事,自宗正以下一众蜀臣还不知小皇帝手段,而今刘禅亲来过问,行事说话间虚虚实实,着实令宗正出了一身冷汗,因暗忖道:“陛下登临之时,我等只道他优柔少断,却不想亦是个能藏心计的,往后共事,只怕得时时小心才是。”

他所思虑却犹有过之,刘禅纵当真非懦弱之君,到底不似乃父放任性情,况此番强起孙权,于法于理并不相合。那宗正吃了刘禅威吓,自是无不奉命,只虑着不好怫董允体面,妥协之下,先将孙权削去昭仪封号,暂把他软禁于宗正府冷室内思过。至于给养饮食,一由贴身内侍孙峻送到,待其伤势养好,再送他回府。

这会孙峻到访孙府,报的便是如此消息。何晏看他急匆匆往外走,恐孙权处有变,遂趁他过来,忽的跳出,道:“小兄且留步!”

那孙峻不识何晏,将他打量一番,道:“你是四夷馆的人?”

何晏拍手笑道:“正是!正是!”

孙峻便有些不悦,说道:“我家昭仪此次遭难,正因四夷馆而起,你不避嫌,却又平白往孙府招惹。昭仪好容易得了赦令,你既来了,岂不是又要遭人猜忌?”

何晏奇道:“他被皇帝误会,怎的怪到我四夷馆头上?”孙峻因将前些时日孙权下狱始末说了,又说亏得陛下亲去力保,内廷才不继续追究。何晏这才知道孙权已得宽恕,他正要将陆逊所托手串交还孙权,遂同孙峻说了来意,那孙峻也待为孙权送换洗衣物,两人便一道往宗正府去了。

却说孙权自给人拘于宗正府别室,已足足过了三日。他下腹伤口在拉扯时开裂,也只是匆匆包扎而已,不久沿了汗液感染开去,半夜起便高烧不止,迷糊间但见有人进来,为首的正是孙峻。听他躬下身问安,孙权只“嗯”的一声,扶着腰懒洋洋翻了个身,并不多作理睬。

孙峻瞧他面上尽是冷汗,肩头处及下摆又湿了一片,想是夜里有雨水从窗外灌进,因寻人要了一只炭盆,生了小火为孙权烘烤。

孙权身上受热,到底舒坦了些,缓了许久,才开口道:“你去他那里了?”这个“他”自然是指陆逊。孙峻无端打个哆嗦,忙不迭地点头。

何晏正愁接不得话,他得陆逊相托,怀揣红豆串子,见孙权提及陆逊,连忙上前几步,拱手道:“四夷馆何晏,问昭仪安好。”

孙权便翻转过来,缓缓抬眼道:“你本与曹氏旧部混迹,衣料上岂能有相府之大籽柳絮?”

何晏一怔,尚不解其意,一面小心翼翼解了锦帕,双手将那红豆手串向孙权递去。

孙权只伸出左手来接,且用小指挑了,转了几圈,道:“这是他给你的?——他待你本不薄,倒也犯不着来我处炫耀。”

何晏大窘,忙道:“昭仪……”

孙权冷笑道:“我如今已不是甚么昭仪,只一掖庭罪人而已,你又何必对我这般谦恭?”又将手枕在臂上,望着天顶,悠悠说道:“便是有所尊荣,早在西迁时候也散尽了,——不过是捱一日之命罢了。”

孙峻见情状尴尬,因打断他道:“陆伯言在孙府守着,他已向陛下请示,稍晚便过来,要见见昭仪。”

谁知孙权猛地起身,连说道:“不必了!他若来,我即刻就走。”孙峻尚不及反应,孙权只咬牙撑着往旁斜靠了,恨道:“他趁我染恙无法抽身,私交朝臣,结好外员,又附媚曹氏,而我竟全然不知!倘不是他为着他那点权势,四处招摇,授了人把柄,我岂能有今日之厄?”他动作大了,又牵扯到伤处,只疼得连“嘶”几声,便歪倒着伏于榻上,整个儿委顿不堪。

这孙权平生最恨受人欺瞒,何况陆逊本为他旧臣,入蜀后又引为唯一心腹,受他倾意委托。他倒不是为受四夷馆之事牵连而置气,只是陆逊起先既与他通信,却不将所行诸事如数告之,直至孙权受审之时方得知晓。此刻孙权恼怒难当,又兼腰腹剧痛,便与陆逊有天大的情谊,也不管不顾了。

这会他面上发烧,越发烦躁,给那炭盆一烤,火气上行,因指地说道:“你且带回去话,莫说今日不用来瞧我,往后也两地生分了;日升月落,我只与他黄泉不复相见。”说罢竟将那红豆手串往火盆上一拢,只片刻时分,火苗即把丝线烧断,红玉珠子纷纷散落,十数载相思情谊,竟都付之于火。何晏大急,顿足道:“奈何辜负陆伯言一片好心?”

孙权只冷哼一声,捂了患处,眉头紧锁,却强忍住不再发出呻吟。孙峻心中着急,欲来相劝,孙权只挥手强令他退去,更不答一语。

何晏好容易为人办会正经事,不想讨了个没趣,心里不是滋味,因先请辞了。他正往宗正府出来,却见门口立着一众差吏,起首那人便道:“奉圣上旨意,扣留何晏查办。”

何晏只说了声“咦”,立时便有三五吏员来拿他手臂,何晏急叫道:“冤枉!冤枉!我只随那孙峻前去瞧了孙昭仪,并无别的念想!”那官差斥道:“是与不是,只管扣了,稍时再听你辩解!”竟不顾何晏喊冤,先将人拿下了。

此人领的却是诸葛恪的意思。须知这诸葛恪自代管将军署后,难免有骄纵自矜之意;而后刘禅闻姜维噩耗,不能行事,内外奏报便一律由诸葛恪周转。想姜维本是青壮臣子中最为杰出者,诸葛恪虽喜爱其人姿貌,更倾慕其权势;倘姜维不幸身死,诸葛恪遗憾之外,尚怀有别样心思,以自己平定丹阳有功,又掌过将军署事务,这大将军一职,早晚该当轮到自己头上。

如今姜维既尚在,诸葛恪不免断了念想,却愈发大胆起来,乃暗自忖道:“待圣驾还于东都,我必由拥戴之臣进身。叔父年命已高,待他百岁后,我与伯约携手辅政,他仍是大将军,我当为丞相,岂不为一大美事?”

他私自主张,更兼刘禅厚爱,俨然已将自己目为叔父之继任,眼见宫中并不太平,欲立取功名,遂把先前误传姜维死讯之事提起,召了将军署僚属,乃说道:“尔等皆是伯约属下最得力者,受他恩遇,现今他为人构陷,竟得殒身汶山之语诅咒!故着你等把涉事之人依次问了,定要查清是谁个私传大将军死亡谣言。”

将军署众正恨由人戏弄,巴不得诸葛恪开口,即时拷掠起之前来报姜维死讯之“巽”字密卫,听他哭道:“我受尽国恩,本应竭尽忠悃,哪料受人误导,害陛下担惊!”乃说此事由羌中加急发出,缘由仓促,又兼自己心神大恸,竟不知该向何人计较。那密卫苦思许久,好歹忆起送他信的那人临返之前,说要向光禄勋向朗讨少些曾青,只说是治背上热毒。将军署遂使向朗递交数月来给物名册,翻查其人姓名。

原来半年前刘协抵蜀,曾以曾青数十味托于光禄勋处保管,是虑西南湿热,北来诸人易生暗疮,吩咐往后内宫中但有人索取,辄可与他一些。先何晏借王肃祛疾由头求了,向朗因记在册中;偏之前那求取曾青之人因故未能前来,上头只留了文学苑其名。是以将军署众人往曹植处一问,竟以何晏为始传谣者,阴差阳错下,只把他收押了。

那面侍中等老臣既被迫放出孙权,犹不能心甘,因着何晏出事,却转而威逼曹丕,不过一日工夫,便往他住处问了三回,只使曹丕不胜其扰。他以孙权如此荣宠,尚且不能自保,已是忧虑不已,自己曾逼迫汉帝退位,较之孙权鼓动雍闿谋逆,更遭汉室记恨十倍,只暗恨道:“何氏小子不知收敛,竟害我至此!”

这曹丕先又听闻刘禅从东都接了羊氏孤儿,正养在孙府,唯恐他提及旧时山阳公事迹,是时自己不免孙权之祸,如此疑神疑鬼,那《列异传》一书之余下各章,便写得尤为滞涩。

他晚来胸中苦闷,熬夜强写了两篇,竟不能自持,连午膳也无心再用,刘禅因亲往探视,握了他双手道:“子桓今秋又消瘦许多,再不顾饮食,安能康复?”

曹丕叹道:“臣妾这病乃是顽疾旧症,入秋即犯,已反复了数年。只今年倒觉身体较从前更沉些,早先晨起,竟又咯血,但恐沉疴不起,再无法侍奉。”

刘禅忙止住他道:“子桓勿要多想,卿尚在盛年,朕只叫医署往各处采买名药,总能护得你周全。”

曹丕道:“谢陛下关念,只是人各有命,许多时候也强求不得。去岁秋月臣妾染病,陛下虽使医官尽力保养,却还赖仲达不辞辛劳往来送药。他手上既有华佗在时所开药方,对臣妾旧时之症,好得便快上许多。”

刘禅遂点头道:“那药方何在?朕速令人按方子煎了,一剂服下去,休养几日,卿身上即好了。”

曹丕苦笑道:“那药方秘不示人,丕当时还以华佗曾手写在册,前回仲达送药时我向他问起,才知他将单子都默记在脑内,是以能够如数配置。可他眼下既不在宫中,也再不奢望求那药方续命了。”

他说起司马懿,不免要问及其人行迹,刘禅略加思索,把心一横,道:“仲达未曾获罪,只因朕托他在外督战,已启程一月有余。司马氏既非朝廷官属,朕只让将士依其策守城,即刻令他本人归返,也好安子桓之心。”言讫又多宽慰曹丕几句,且叮嘱外间不可再来扰他养疾。

再说那司马懿于六月中乘快车启程,七月即达辽西郡。他既已定下平辽策略,只待秋后发大军相抵,是以凡事不急,先去会了马忠诸部,示以刘禅文书,又托他派人往辽隧暗自准备,自己好先使出那反间之计,鼓动公孙渊同高句丽决裂。

那马忠早耳闻诸葛恪发迹故事,眼下司马懿依样葫芦,到底有些想法,乃暗道:“陛下急欲躬亲主政,如此征用私人,未免太过随意,纵要提拔旧朝要员,也需缓缓行之;兴之所起,即授人以节钺,不顾丞相事先划归,万一两相抵牾,那该如何抉择?”又不能违背刘禅旨意,只得将司马懿安置了,一面悄向洛阳发信,告此事与太后。

其时司马懿屯驻城内,正伏于案间写那蛊惑公孙渊之密信,言语中大有劝其自立之意。他写到“据有辽土,翱翔幽燕”一句,想自己为魏臣时,曾在昌黎郡东暗暗修筑沟渠望楼等工事,几与辽隧之所在毗邻,只不知汉廷接管后,有无废弃自己苦心营制,围堑诸物又是否为公孙渊察觉?思及此处,眉目微动,即开口唤人过来。

稍时一卫士便停在门口候命,司马懿环抱手臂,看他笑道:“我知你是个实在人,如今大战在即,许多事,我不说,你也知道怎生去办。”

那卫士原是刘禅私人,在成都时即拨与司马懿,只作传令官使用。他因应了声诺,转身要去探马忠处口风,司马懿忙抬手道:“且慢。”执了纸笔,另修书一封,向那传令官道:“烦你替我捎送此物。切记不可牵连旁人,只你一人去办便好。”

那传令官遂抱拳道:“仆即刻启程,星夜往赴,以呈陛下过目。”

司马懿却说:“这封信,并不是要你交给陛下的。”他向西一指,却是洛阳方向。见那传令官不解,司马懿笑道:“是某给孔明的一声问候。”

他将诸务办理妥当,便不再动作,只在居所漫游闲步,静待大雨之至。不想这当口西京朝廷忽向司马懿发急信,却不提何事,只命他速速归返。他想战事正值紧要关头,公孙渊又尚未回信,自己岂可半途离去?司马懿因向榻上靠了,犹自不以为然,心道:“这小皇帝异想天开,既派了我抚平辽事,军队一发,便不得回头,哪有这等朝令夕改之理。”他心下怏怏,适才以书信东都与太后相戏之趣一扫而空。正是:

存颗心煮鹤听琴不语,

任寸土烂柯观棋有声。

到底司马懿是否奉刘禅之命,孙权及曹丕一干人又将有何遭遇,下次分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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